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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故乡的菜园
     前两日,已尽享了感官的盛宴。
     风流蕴籍的嘉兴,以荟萃的人文和绝胜的风物酿一桶醇酒将首次造访的我们眩晕。百名文化记者走读嘉兴,两日之内九以访了矛盾的乌镇,丰子恺的石门,弘一大师的家乡平湖的湖水托出的那朵白莲幻化的纪念馆里送别的歌声、手指间佛珠捻出的悲欣。啊啊,还有,千年古镇西塘的廊桥上,贴着梅丽尔·斯特里普抚过的雕花留一张影,要的就是那看得出岁月的斑驳,日后好与欲留还去的心情作个映衬……这样密集的轰炸之下,五官的麻木当然不期而至。
    早起坐车,说去的地方是嘉兴辖下的海宁。一车的人依然兴奋。果然,依次地看了海神庙,走了走陈阁老宅。传说中雍正将自己的小女儿换了陈阁老的公子,那公主在陈家的闺房窗子正对着一颗大树,密密的枝叶将天光剪成一副影子。她是否怀想过故宫的月色?这样的念头正合大声地说出来,引一引同伴的唏嘘和轻笑。
接着,庞大身躯的旅游大巴穿过窄窄的街道,上一条有夹道林荫的公路,将一群人卸在了几户人家的路口。
踏上的路是一条水泥路,散了一地树枝、稻草,偶尔有几根折断的青草点缀,绿绿的,不由得不见,是边嚼边往地头的耕牛的嘴边滑落下的,不会错,儿时的记忆片段鲜明得像在眼前,只是这条路要宽和平得多,是特意整修过的了,毕竟是通往国学大师的故居。但是沿路的两三户人家,旧的簸箕晾晒了白白莫名的东西搁在架上,屋前五六步开了块菜地,油绿的叶子间一只鸡跳着穿过去,太像小时候的村子里的家。
     然而,信步走了不过30米,向右一拐,劈头旧撞见一整块石头的雕像。当然并没有撞上,然而眼睛、额头有生疼生疼的感觉。大师是坐着的,身体只有最写意的轮廓,微微俯着头,刀削的鼻子和紧抿着的嘴唇,一双圆大的眼睛,应该是眼睛的轮廓,那么大而圆,但太像是眼睛,长在脸上。身后就是白墙的石库门的建筑,这墙真是白得耀眼。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这个房子依然显得寂寞。我有些疑惑地四处张了张,绿树葱笼,菜地环绕,没有错,是乡间的一间房子而已。
     坐北朝南,木结构庭院式建筑,共二进,前为平屋三楹,大门内外分别悬有顾廷龙、朱穆之“王国维故居”匾额;门厅中央还设置有王氏半身铜像,这座铜像就是写实了,但也就有了年龄。不像那座石像,真年轻啊,年轻得看不到年龄。大厅内陈列王氏一生十二幅画像及其它资料。
     一直有导游在流畅地讲解,发音标准,没有音调起伏,王氏的生平、贡献,一段一段。我挑了贴在墙上的一段文字仔细读,说到王氏的续弦,说道王氏与一个弟子的交恶,说到钱上的窘迫,最后当然说到昆明湖。
也就想到十多年的昆明湖水,刚刚做完大规模的清淤工程,昆明湖水清而亮。我有这么多年没有去过昆明湖了,虽然一直住在北京。我也未起过念头去寻一寻王氏的墓地,那也是在北京,在清华圆。自然而然,也想起长于清华园的一位师长,从上幼稚园开始,就每天路过大师的墓碑。现今他著书立说,职位也不低,然而天真而且幽默,每与人论作文、为人之道或仅酒酣耳热或兴致高昂时,即朗声诵陈寅恪为王氏撰写的碑文:“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唯此独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楼后为花园,园内植有花草树木,设有假山古井,也是非常的小。我想往井里望一望,也许幽深的井水能映现大师儿童时的面影?近前才发现,井上是盖着石头的,严严实实,窥不出一点往事。花园侧有腰门,通往一片菜地。
     故居总面积529平方米。不算小,可是总还是觉得不起眼,不够起眼。配不上那耀眼的精神与思想的光芒。
     还得原路退出来。经过石像时,再一次由衷地想,这石像真是年轻啊,年轻得看不到年龄。
     原路返回,再经过那条水泥路,路边的屋前的菜地,一个中年的农妇弯腰拔菜,没有拿篮子,也没有用工具,几颗菜在闲着的那只手里攥着。是油菜。想起前一日晚餐时,《嘉兴日报》的记者说到此地的物价,当日早上的油菜卖到6元一斤,令我们这些外地人咋舌。解释说嘉兴的经济高速发展,城乡距离缩到很小,农民可以从事各行业也有高收入,很多人已不愿种菜,也有很多地不再种菜,青菜要比鱼肉俏了。这个农妇的菜油是餐桌上的一盘美味。到午饭时间了么?
     下午,安排上要去逛逛海宁闻名全国的皮革城。几个浪漫的记者诗人商议着放弃这滥俗的商品集散地,相约去徐志摹故居。我想一想,算了,且将诗人的情怀留在嘉兴,好待怀想。于是转身透进嘉兴热火朝天的世俗生活。
     皮货城果然大,大到出乎意料,近100个记者撒进去,竟然可以再碰不上。三四个小时过去,将近黄昏,记者们陆续回到车上,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收获的物件,心满意足。
那几个去凭吊徐志摹的诗人还没有回来。
  2008/7/9 12:49:22 作者:彭诚